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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的故事

文/王幼民
1998-09-30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阿香

7月14日是包香春难以忘怀的日子。

这天,学校公布高考成绩,阿香得知自己考了508分。这成绩不仅超过了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而且在科右中旗的所有考生中名列第二。

阿香家不宽裕。阿爸在阿香出生前患上了肺结核病,打针吃药看大夫,花了不知多少钱,一折腾就是二十多年。种地喂猪料理家务,里里外外全靠阿妈一人操持。虽然艰难,他们却不愿让阿香辍学,他们梦想着将来孩子能考取大学,成为包家的骄傲。阿香则以一张张优异的成绩单和三好学生证书来回报他们。

上大学需要钱,听说还不是小数。阿香不怕,有姨夫呐。姨夫是卖羊的专业户,早就答应她,只要考上大学,把羊都卖了,供阿香上学。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进入7月份以来,连降暴雨。终于,离牧场不远的霍林河决堤了。洪水铺天盖地涌来,把村子和耕地全淹了。姨夫把羊赶到了高坡上,可买羊的老客却被水阻在场外进不来,一切全都泡了汤。

阿香是趟着水去取大学入学通知书的。拿到通知书后,她没像其他考生那般兴奋,而是慢慢将通知书叠好装进塑料袋里,给老师鞠了个躬,扭头走了。

那张蒙汉文字相间的入学通知书上清清楚楚写着,入学费用需要4000元。阿香的家人们知道,这数字对于他们这个生活本不宽余,又遭洪水袭击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大学!阿妈去找亲戚借钱,姨夫骑着摩托车四处托朋友想办法。半个多月过去,该想的办法全想了,能借钱的地方全都借到了,可收效甚微。都受了灾,谁有那么多钱呢?阿香家笼罩在忧郁中。阿妈把饭做好了,却没有人动一口。阿爸脸色阴沉,坐在炕沿上一支支抽着闷烟。懂事的阿香不住地安慰大家。“不行我就这么去报到,也许学校对灾区的学生有优惠政策。实在上不了就不上,将来还有机会,自己再努力呗。”

牧场的乡亲们闻讯赶来了。这是建场三十多年来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啊,说什么也得帮!就在全国人民为灾区人民慷慨解囊的时候,内蒙古重灾区兴安盟科右中旗布敦化牧场的灾民们排起了为包香春捐款的长队。多的一元两元,少的五角六角……

报到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了,可募集的入学款还相差很多。

突然,姨夫想起自己有个同学在给旗长当秘书,去找旗长,说不定会有办法!

杜吉雅

时下,让杜吉雅副旗长操心的事情很多,第一桩就是教育。霍林河发狂泛滥之后,全旗有几百所学校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教室、教具、教师宿舍……有的学校干脆被夷为平地。开学在即,全旗有两千多名学生无法返校就读,身为分管文教的副旗长,她心急如焚。

前几天,杜吉雅专门去北京求援。在北京个私协的会议室里,她面对各个区县个私协的秘书长们,流着热泪讲述了那些学校如何在大水中坍塌,那些教师如何与洪魔搏斗,而那些失学的孩子又是怎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人们被这位衣着普通心地善良的父母官深深打动,杜吉雅的焦虑瞬间转为大家的焦虑。就在即将返回的时候她被告之:北京个体私企的会员们绝不能让灾区的孩子们站在水里和泥里念书。一支由个私协干部和会员组成的慰问团队伍,即将起程前往内蒙科右中旗。他们除去把北京七十万个体私企会员捐助的34000件衣被送给灾民,还将在那里兴建四所希望小学。

正在杜吉雅带着北京个私协慰问团东奔西走遴选校址的时候,包香春的姨夫来了。

对杜吉雅来说,包香春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不久前,旗教育局局长刚刚向她汇报了旗里考生的考试情况。其中提起在布敦化牧场有个女孩,虽然家庭很困难,但学习成绩却很好,这次高考分数突破重点线,列全旗第二,被内蒙古大学化学系录取。

听完包香春姨夫的讲述,杜吉雅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水过后,百废待兴。以旗里有限的财力,安置露宿高坡上的灾民尚已不够,哪有钱去供大学生呢。可这孩子真是不易呀!万般无奈,杜吉雅掏出100元钱(她工资的四分之一)。“这钱给孩子拿去。告诉香春,杜阿姨对不起她,因为有更多的孩子需要帮忙。”就在阿香的姨夫转身离去的时候,杜吉雅又喊住他:“我家里还有几件衣服,回头你给香春带过去。”

一夜无眠。杜吉雅辗转反侧,眼前始终浮现着香春那焦急的面庞。第二天早晨,她向北京个私协慰问团的成员们说起了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姑娘。“这样优秀的孩子,不能被几个钱难住!杜旗长,包香春的学费我包了!如果她将来考研,我还供她!”慰问团中,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说道。“不行不行,大学的费用一年就好几千哪!”“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杜吉雅心花怒放,连忙喊秘书:“快,快去告诉香春!”

杜吉雅后来得知,这位古道热肠性格豪爽的汉子是北京丰台区一家私营企业欧亚装饰工程公司的经理,名叫王德意。

王德意

在科右中旗政府的会议室里,王德意见到了阿香。就在他们目光接触的瞬间,王德意突然感到,自己和这孩子似乎有些缘分。

入学通知书上写着的报到日期是9月11日。时间不等人,王德意当场决定,第二天让阿香跟随自己返回北京,然后再把她送到地处呼和浩特的内蒙古大学去。

阿香要去上大学了,乡亲们含泪为她送行。王德意紧紧握着阿香父亲的手说,“孩子我接走了,请您们放心。等大学毕业,让她回来好好孝敬您们,建设自己的家乡,报答支持她上大学的父老乡亲……”

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阿香告诉德意,那天姨夫听说有人出钱供自己上大学,马上骑摩托赶来报信。路上有的地方被洪水冲坏了,姨夫把车往路边一扔,飞快地跑回家来。进门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苍天不负有心人,咱阿香能上大学啦!”……听着听着,德意觉得自己的鼻子直发酸。

车到北京,王德意的妻子付艳秋迎候在站台上。

阿香在北京的停留时间只有短短的8个小时。购置衣物和学习用具、洗澡、吃饭……要做的事很多,可王德意两口子却带着阿香先奔天安门广场,他们知道孩子的心思。

天安门、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一座座雄伟的建筑依次进入阿香的视野。最让这来自草原的姑娘激动不已的是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她朝着午门方向望去,想象着威风凛凛的解放军从那里走来,将国旗挂在旗杆上,潇洒地甩开……

看着阿香高兴的样子,王德意开心地哼起歌来:“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

在一个外地游客的帮助下,王德意和付艳秋将阿香亲昵地拥在中间,在天安门前留下了一张温馨无比的全家福。

不用德意叮嘱,付艳秋早就为女儿做好了购物计划。呼市最冷时要到零下30多度,没羽绒衣可不行。毛衣得有两件,一件薄的一件厚的,屋里屋外替换着穿呀!还得来条牛仔裤,上个体育课什么的,利利索索的……连试带挑,采购总算告一段落。付艳秋挽着阿香在前头走,德意抱着各种物品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这就是给闺女买东西。结婚这么多年了,德意这样陪我逛商场还真没几回!”小付揶揄道。

听说德意喜收爱女,朋友们也赶来祝贺。他们带来了各种学习用具以及对阿香最美好的祝福。有个漂亮的笔记本是位素不相识的阿姨送来的,翻开一看,扉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钢笔字:小阿香,祝你好好学习,早日成材,成为草原人民的骄傲!临行前,北京丰台区工商局长、私协会长刘树玉特别打来电话告诉阿香,到了学校安心学习,一切困难丰台工商局替你解决!

晚上6点40分,阿香在王德意付艳秋夫妇的陪同下登上了开往呼和浩特的火车。入夜,阿香兴奋得睡不着觉。她索性从卧铺上爬下来,打开小笔记本写起日记来。“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内蒙古大学了。那里有宽敞的教室和试验室,校园一定很漂亮……”

刚刚开学的内蒙古大学校园里一片繁忙。

穿过那些五颜六色欢迎新生的标语,王德意夫妇和阿香来到化学系教研楼。办公室里,挤满了报到的新生和他们的家长。像其他家长一样,王德意填表缴费,办理各种手续。阿香则依偎在付艳秋身旁,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谁是包香春的家长?请在这里签字!”一位老师喊起来。王德意犹豫了一下,阿香迅速走上前去,挽起王德意和付艳秋的胳臂,“我是包香春,这是我的阿爸阿妈。”

校园里,王德意用手机拨通了布敦化牧场电话。当家乡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阿香激动万分。她用蒙语颤抖着说:“我是阿香,我已经到了内蒙古大学。手续都办完啦,请转告我阿爸阿妈,让他们放心……”

北京的私企老板资助灾区孩子上大学的消息迅速在校园里传开,内蒙古大学党委书记特木尔拉着王德意的手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故事,更是一曲蒙汉人民团结的颂歌!

内蒙古电视台、中国教育电视台、《内蒙古日报》、《呼市晚报》的记者们闻讯赶来采访。面对那些摄像机镜头和录音机,德意有点紧张。他反复说着一句话,这算不了什么,遇到这种事,北京任何一个个体户和私企老板都会这样做……

北京的阿爸阿妈要走了,阿香恋恋不舍。她掏出一封就在这两天偷偷写好的信,让王德意和付艳秋回去再看。

这是一封被泪水浸湿的信。

亲爱的阿爸阿妈:

阿香跟你们告别了。虽然相处了只有短短两天时间,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们。

你们帮我圆了大学梦,女儿从心里感激你们!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是内蒙古最幸运的孩子!

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刻苦学习,用最优异的成绩报答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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